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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到天光大亮后,外面果然有骑士打马飞报,与京城各处传上皇驾崩,当今下令罢朝三日,诸王、世子、王妃、郡主、内使、宫人服斩衰三年,计二十七个月。着皇室宗亲按爵上殿守制,诸内外命妇及诰命皆随班入朝,朝哺哭临,筵哭至下葬为止。又敕谕天下,举国服斩衰三日,三日后齐衰二十七日以充三年,凡有爵之家,一年不得饮宴取乐,庶民之属,六个月不得嫁娶。又有与其他各道在外百官之诏,皆录在邸报中,不再令骑士报与众人。

沈玉虽是从三品武官,按理宝钗应有淑人封诰,此时必要早晚辛苦着了丧服进西华门哭丧。然则一是刚刚成婚数月礼部那边还没来得及将封诰的诰命文书发下来;再一个,有林如海在,轻轻再压上数月待二十七日的齐衰过去又不费事,也省得麻烦。多少人都是成亲数年后才接着诰命文书,任谁也不会起疑,宝钗又不计较那几个诰命俸禄,自是安安稳稳留在家中谨守门户。

家下小厮叫她分做四班,两班两班换着巡视宅子四周可有宵小踪迹。不是宝钗杞人忧天,乃是街面儿上总有些浪荡子游侠儿之类的,专等着这种忙乱时候挑那些管得疏散的富户人家下手,或勾结刁仆或半夜直接打上门去,穿门破户只管一通抢夺,财物人畜一并裹挟了就走,等事主缓过劲儿去报官,贼人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当初恍惚听得那栊翠庵的妙玉师傅就是这般叫强人给劫了去,好端端的姑娘家就此音讯全无。想到此处由不得人不警醒,宝钗又挑沈玉返家换衣服的功夫专门儿与他诉说忧心此事,县官不如现管,少不得沈玉又往五城兵马司处去了一趟,寻了几个熟人交代一番。

待三十日一过,京中已可将缌麻丧服换做旁的料子,只颜色还得是素的而已,满大街不是蓝就是白,放眼看去一片萧条。正这个时候,沈玉忽的不当不正皱眉回了家里,宝钗正纳闷儿呢,后头长随上来打了个千儿道:“回奶奶,上头给了二爷差事,要往江南去,求奶奶给收拾些路上吃用的呗。”因是公干不敢怠慢,宝钗亲自带了白鹭开箱子寻出里外衣物总的裹了个包袱,又预备冷色的荷包两个,大的里面装了银票和些药丸子,小的里面尽是散碎银子。白鹭拿了包袱送出去与长随拿着,宝钗就问:“这得多早晚回来?眼看一日比一日热,你去了南边千万注意,莫喝生水莫吃生食。”沈玉就着茶碗喝了口茶,还是皱眉抬头看了看宝钗,见她眉目平缓,丝毫没有询问此行为何的意思,心里也就知道她乃是不欲令自己为难。当下叹了口气:“甄家要完了,当今令我护送天使去传旨意,一是为了将甄家涉事之人拿了押解入京,二是为了查抄当初那些不知去向的银钱。薛家恒舒典里的东西也不稳当了,得想个法子弄出来。”

宝钗听完心道终于到这个时候了,点点头与他道:“这有何难,只你这边马上赶着出门儿,东西竟交与谁呢?”沈玉就道:“不急,明儿晌午才出发,只是你这边怎么办?”宝钗笑了坐着道:“这事儿得这么着办,恒舒典自打上次叫王家表兄闹了一回生意越来越不好,如今就扔在那里无人打理。家下正想着收回来整一整再从新开。既然赶到这个点上,我去封信去与母亲知晓,再让石先生去一趟沿着墙根放把火,见了烟气儿熏一熏就收起来,只道失火了要移开东西修补,顺手将箱子趁黑送去我名下的新铺子。你叫人在那边等着收即可。既然甄家已是在劫难逃,这东西也不怕叫人知道是从我这里流出来的。只是二爷未免要担个恶名儿了。”

沈玉叫她堵得一噎,自然知道这是甚么“恶名”,谁让他自己个儿巴巴儿上门求娶了薛家的姑娘呢,回头少不了人背后念叨两句“心机深重”之类的话,但见宝钗拿这个来打趣自己,便知她心里未曾这样想,索性担个恶名就担个恶名好了,回头也好讨赏不是。

这一日夜里城东就有一家铺子走了水,随说扑灭的及时,还是有几堵墙叫熏黑了。主家嫌弃不吉利,便将库里东西一一点出来挪到另一处铺子,等这边儿收拾妥当了再搬回来继续做生意。中间有谁急着赎东西的也可去另一处铺子那里凭票子办事,总归不至于耽误。而这铺子的东家老太太吃这一吓也吓坏了,不少亲戚亦使唤婆子去看过,回来都道确实让吓得不轻,连人都不愿意见了,连带嫁出去的大姑奶奶知道此事忧心忡忡之下也病倒在床。

那边柳子安带人摸黑等着,三更城东起火见烟,四、五更时候东西运到,哪里敢怠慢,拉着箱子直接去了锦衣卫衙门后门儿。马指挥亲自开了箱子取出东西逐一看过,摇头直叹:“若是忠顺王能把这些心思用在做正事儿上,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地步。”原来这箱子中藏的尽是江南官场大小官员家里头的把柄,或是物证,或是何时何人口供,林林总总叫人叹为观止。若不是沈玉娶的那薛家女子聪慧且知道藏拙,这东西早几日露出来都非得掀起一场浩劫。如今整好趁着上皇新丧,这里头不少人都可逃得生天留下一命。

你道为何?上皇滥用丹药数年,根本听不得劝谏,更听不得丝毫坏消息。若是这个时候爆出江南官场弊案,嘎嘣一下老爷子登时就得交代,这江南大小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少不了叫当今拿着开刀出气。眼下这个时候上皇已然驾崩,就算是判了的也能吃着后头的大赦,届时一看,死刑的脑袋或可保住,流放的也不必往那么远去,其余说不得花钱便可买条命下来,轻省了不知多少事!

锦衣卫也不是见天瞪圆了眼睛就想把人往诏狱里拖的,若不是上头有命,他们巴不得天天就守着宫门交差了事。谁家在京里没几门亲戚?你能拍胸脯保证家里亲戚没个行差踏错的时候?那不可能,谁也做不得旁人家的主。既如此,万一上头叫去锁的整好是这家亲戚,你去是不去,两下里都尴尬。

本朝开张时候确实有几个卯足了劲儿要把诏狱填满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是自打前前头有一位叫人当殿打死,再往后面但凡干这一行的心里便都存了两本账,只看上头别是恨到食肉寝皮的程度,小鱼小虾无伤大雅的放了也就放过去。不然你把路都走绝了轮到自己头上可怎么办!如今这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好也暗合了上下之心,马指挥不由感叹沈家小子运气挺好,讨的媳妇儿家底殷实不说还是个命里带福的,只怕这一趟等他从江南回来就要挪挪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明代锦衣卫头头叫人打死这个事是确实有的,但是当初翻的资料不知道让我扔哪儿去了,一时寻不出。开始看到的时候我也好诧异啊,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要是谁确定有史料的告诉我一下哈!我得确认一下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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