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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英雄气短

林钦早已派了人满城搜捕罗锦棠和朱玄林。

而陈淮安是本就激怒了他的。

当他要造反, 当他孤注一掷, 这十万士兵的性命, 富贵, 前途都在他的肩上。

这时候他的心理其实是很脆弱的,他想攻占皇城,想手刃了朱佑镇, 以复当年父母相携而亡时的仇恨, 但他也怕失败, 怕失败之后, 这十万人的性命全是自己的罪孽。

而陈淮安这一句, 等于是直接将他的愤怒点燃了。

他气势汹汹, 于城墙上, 亲自向着陈淮安而来,这是准备要亲自斩杀陈淮安了。

陈淮安与王金丹突无可突, 包围圈越来越窄,刀剑相逼,而他们唯一的武器, 就是一把剃刀。

狭窄的城墙之上, 群狼环伺, 圈子越来越小, 而林钦从靴子里抽出一枚匕首就走了过来, 越旋越紧, 忽而出手,仿如游龙一般。

陈淮安受了一刀, 疼的呲牙裂嘴,与王金丹调了个个儿,王金丹上前便是一脚,踹在林钦的小腿上。

这极大的激怒了林钦,他这一手刀法,仿佛是成套的章法,并不伤及骨肉,招式凌厉,一招招的,划了陈淮安满身的口子,得亏了皮糙肉厚又不怕疼,要是怕疼的人,疼都疼死了。

俩人疾速的转着,躲着,王金丹道“二爷,我掩护你,你突出去,家里还有孩子在等你了。”

陈淮安又叫林钦划了一刀,他道“等等,再等等,咱们的援兵就快要到了。”

他觉得林钦这套刀法,自己莫名有些熟悉。

忽而,他往左一躲,恰好,林钦的匕首朝右而去。

陈淮安于是再往后一个扬身,恰恰,林钦的匕首从他面前削了下来,这要真削到脸上,陈淮安至少鼻子得掉。

他极稳的,一剃刀就朝着林钦下招出手的地方伸了过去,狠手一划,林钦一只手臂血流如注。

“王八蛋,葛青章是你杀的。”陈淮安说着,一剃刀就划了过去,这一回,直接划破了林钦的脸。

林钦一脸狐疑的望着陈淮安,毕竟他从来不曾伤过葛青章,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来这么一句。

上辈子,葛青章是叫人一刀一刀,仿如玩弄一般,放干净了混身的血,才逼进护城河的。

在逼进护城河之后,因为他死死不肯放手,甚至砍断了他一根胳膊。

就在葛青章死后,陈淮安将他的尸首带到大理寺,按照轻重,招式,与大理寺的仵作们仔仔细细的推断,并绘下了每一处刀伤,就是想知道,那般残忍的杀葛青章的人究竟是谁。

好吧,他今天终于知道了,居然是林钦。

表面斯文,战功赫赫的神武卫指挥使上官林钦,把葛青章砍成了个血葫芦。

而照上辈子的情形,他当时那样作,也是为了加速进局的恶化,毕竟随着葛青章的死,整个文官集团一分为二,满朝上下,所有人的矛头全都对准了他。

有谋有略,又有远见,冷静,完美的伪装,林钦两辈子都是不可小觑的对手。

此时林钦身上挨了七八刀,陈淮安更甚,俩人虽说伤的不重,但满身是血,光瞧那架式,就够唬人了。

陈淮安再也不敢轻敌,瞄准了林钦,接连几招,招招翻肉,将林钦肩膀与手臂上划了好几道子。

几个将军也想上,林钦厉目制止了他们。

就陈淮安这样子的东西,初见时,一袭麻孝烂披,人高马大胡子拉茬像个乞丐一样,除了因为一幅阳刚之貌而得宠于帝前,林钦从未觉得他比自己强大。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次次坏他的好事,林钦此刻非是为了战胜他,而仅仅是为了玩弄,并且玩弄死他,仿佛只有如此,只有让陈淮安惧怕,胆怯,臣服,才可以消解一年多来寄托在罗锦棠身上那种或有或无的期望,才能赎得自己曾经痴痴托付过的一片心肠一般。

城门下的兵士们越来越狂躁,于下面踏着节拍,竖着矛头,不停的高声呐喊“杀杀杀杀了他,杀了他。”

甚至有人在喊“大都督万岁,林挥挥使万岁”

声音仿如洪浪,一浪高比一浪。

其实就在不远的地方,城东门子门楼下一处商家门外一处废井之中,罗锦棠将小皇子搂在怀中,俩人静静的默着。

井绳于半空中晃着,得亏她和孩子都轻,掉在一只水桶里,居然能安然无恙。

一队队士兵们,正在满城搜捕她和朱玄林,处处门户紧闭,她想敲开人家的门户去躲都没可能,还是朱玄林找到这么一处枯井,恰见有井绳,俩人就躲了进来。

“陈大人今天是否逃不掉了,必须得死了”朱玄林忽而问道。

锦棠扬着头,一直在听井口传来的遥遥呐喊之声,任凭脸上的泪吧嗒吧嗒,往孩子的额头上滴着“所以你得作个明君,得为了天下,为了百姓而倾尽所有,长大之后,不能为声色犬马所迷,所惑,致力于让百姓们能过的更好一点,才能对得起他和王金丹今日的一番牺牲,你明白吗”

才有了孩子的夫妻,两生成一体的夫妻,仿如长成了同一个人,将他们生生拉扯,分开,仿如血与肉的撕裂一般。

而此刻,她的丈夫就在外面,在万众瞩目之下,遭凌处之刑。

朱玄林自幼无母,幼时便极懂事,但没有一刻仿如此刻一般,知道自已一条命有多珍贵。他的珍贵,非在于他的肉身,而在于像陈淮安,像王金丹这样的臣子,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

他天生在皇室,必得要继承大统。而连他的父亲都漠不关心的生死,臣子们是愿意肝脑涂地,并为此而奉献上生命的。

“嬢嬢,至死,我也会记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朱玄林于是说道。

外面士兵们的踏脚之声越来越重,震的井壁都在簌簌而抖。

罗锦棠一颗心也随之而蹦的越来越疾,因为看不见,她究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可以想象得到,此时陈淮安便没死,肯定也已经叫林钦给折磨到奄奄一息了。

便想想昨夜的胡传,就知道此时的陈淮安是什么样子。

“殿下,你好好儿的呆着,千万不敢动,嬢嬢出去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回来。”不由分说的,罗锦棠拽着绳子,踩着井壁上的石头,就又爬了出来。

城楼上人挤了里三重外三重以,银盔银甲的将军,青衣的兵士,所有的人都在望下某一处,而那一处,恰是陈淮安和林钦正在肉搏的地方。

罗锦棠盖上井盖子,压好,冲出巷子,明知自己不该去的,便脚步不由自己,就往着城楼的方向而去了。

就在这时,忽而人群中爆出一声高呼,紧接着,陈淮安满身是血的,就扑到了垛口。

“至美”罗锦棠一声尖叫,提起裙子直接飞奔了起来。

不过几百步远的距离而已,随着她一身喊,垛口所有的箭矢全都对准了她,另有一列士兵直接从身后赶来,将罗锦棠反扣。

陈淮安并非叫林钦打败的,而是身边帮群架的将士们暗中施黑手,将他打到了垛口,一个转身,他便看见罗锦棠正在往自己跟前跑。

“你个憨妇,还不回去看孩子,跑来作甚”陈淮安大吼着怒骂,这时候他才是真怒了,真急了,真的慌了,跺着脚,转眼便已叫人反剪。

锦棠也叫人剪了双手,往城楼上搡着。

遥遥望着满脸是血的陈淮安,她道“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可是至美啊,我不能看着你死啊,我作不到。”

“你在这儿就能救我了你个憨婆娘,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陈淮安并王金丹俩人都给人剪了,气的直跺脚,不由就吼骂了起来。

他一直在拖延时机,想拖延的久一点,再久一点,看他所寄予希望的援兵会不会来。

但罗锦棠突然跑出来,才真正搅乱了他一直以来成竹在握的心。

锦棠何尝不想。

要她在京城,或者离此远一点,她都会放任陈淮安去死。

可离的那么近,她听着仿如地动山摇般的,呼喊着要杀了丈夫的声音,又岂能坐以待毙

孩子重要吗,当然重要,想起小阿荷的那张脸,罗锦棠的一颗心,就仿如叫锯齿不停的上下划拉着。

她两辈子才有那么一个孩子,整个月子里,她和陈淮安都会在半夜不约而同的起来,点上灯盏,什么也不作,一边一个,就那么默默看着沉睡中的女儿。

他说可真漂亮。

她说你瞧,她在梦里笑呢。

俩人偎在一处,久久的,就那么看着个孩子。

她不顾月子里作针线要坏了眼睛,悄悄儿的替阿荷衲了一件件漂亮的小衣裳,想着等她长大一点,给她梳上最漂亮的头发,穿上最好看的花裙子,带着她去龙泉寺山脚下的溪水边摸鱼摸虾。

她当然不想死,她甚至觉得陈淮安肯定照顾不好孩子,所以她要活着,让陈淮安去死。可真正死到临头的时候,罗锦棠的心忽而就变了。

孩子她也想要,丈夫她也想要,徜若真要于一个家庭里有所舍弃,她想那个人是自己,而非陈淮安。

毕竟她深爱的两个人都活着,这比什么都好,对吧

陈淮安和小阿荷,任何一个人没了,于罗锦棠来说,她也就跟着他们一起死了。但她要是死了,孩子和丈夫都活着,她觉得这就是值得的。

重重铁甲,兵器耀眼,放眼望去,城下皆是武士好的兵士们,阳光洒在他们的盔甲上,光芒万丈,刺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罗锦棠被押解到林钦面前,他亦浑身是伤,头发凌乱,胡茬格外的长,发间隐隐的华白,似乎昨夜都还没有,一夜之间,他竟白了满头的发。

“上官,你相不相信,人有前生来世之说”罗锦棠高声问站在远处,正闭紧双目,由吴七在给他擦拭面上血迹的林钦。

林钦蓦然睁眼,穿过重重矛锋兵刃,望着罗锦棠。

锦棠遥遥的,用眼神勾着他“你到此间来,我有些话儿要悄悄说予你听。”

几个士兵连推带搡的,就把她往前推着。

“糖糖,青章就是他杀的,他没什么人性,曾经伪装的那一切,也只是骗你的假象而已,你说不服他的,快过来,到我这儿来。”陈淮安遥遥的挣扎着,仿如被缚的野兽一般,想要挣开掣肘,想要把罗锦棠给拉回来。

但锦棠执著的往前走着。

她道“上官,你过来。我非但知道你的身世,我甚至还知道,你身上这件中衣的袖肘都是破的,我知道你白日从不吃酒,但每夜晚餐,必定要佐二两。我甚至还知道,你吃茶时,不吃第一道,因嫌其味有土,亦不吃第二道,因嫌茶味道太浓,你只吃三道之茶。

你从不吃鱼,因为你的父母是被投入水中,而你在河间府,也见了太多被扔入水中的尸首,觉得鱼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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