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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命春来

率先出手的,自是王诰——

他要的不仅是胜,而且是速胜!

在王恕无垢剑完全拔出的那一刻,秋水似的剑身上折射出一道雪白的刃光。台下所有被这道刃光照到之人,只觉眼前晃了一下,紧接着便见一道如焰的残影闪过!

灼风如浪,扑到面前。

王恕才一抬眸,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瞳孔已近在眉睫!四目交接的瞬间门,对方的视线竟好似化作了实质,烧入他眼底,一阵炽痛!

凤皇涅火既列于九大灵火第六,已属世间门罕有。运火在身,便宛如拥有了一件威力无匹的法宝。涅火之力于世间门凡物本有威压,更何况王诰修为足足高出一境,有心催使之下,威压自然更甚。

这一式名作“朝凤尊”,实质伤害不高,但为的是以势压人,使对手知道强弱尊卑有别,生不起反抗之心。

战意一旦瓦解,再高的实力也是枉然。

正如他先前对周满所言,哪怕对着这样一个病秧子,王诰也未有任何轻敌。身形才一逼近,气势压迫的同时,掌中烈焰燃起,已如刀向王恕劈去!

若王恕心志不坚,只怕此刻就要引颈受戮。

然而少有人知,这个看似孱弱的大夫,二十年来,日日夜夜都在与上天加诸的不幸与苦痛较量,一副病体残躯里包裹的,偏偏是这世间门最坚韧的魂魄。

眼底固然灼痛,可在这危急之时,他竟退得半步,挥剑如行云!

台下众人顿时觉得眼熟,轻易便认出是他前日对战伊川书院荆越时唯一用的那一式剑招——

踏雪待!

在众人眼中,这自是极精妙的一式剑法,毕竟光用这一剑来守已能逼得荆越认输,可见其强。

然而在见得剑起这一刻,王诰眼底却闪过了一抹轻嘲,身形不动,先前劈出之掌瞬分为指,在王恕那剑掠至眼前的刹那,竟似早就料到一般,如电探指,空手便将剑尖捏住,使其不能再进分毫!

燃在指间门的火焰映红了剑身。

他轻描淡写道:“旁人破不了,是旁人本事不够;对上我,你不会以为这招也能奏效吧?”

擂台边观战的荆越,瞳孔骤然一缩,面容已冷:哪怕早就料到凭王诰的实力,破去这一招是早晚的事,可也绝没料到,能快到这种地步。这位王氏大公子,前日就在台下观战,只怕当时就已在心中演算过要如何破去这招了,这病大夫一剑岂不刚好撞上?

台下顿时有人惊呼出声。

只是根本还不等他们声音落地,那剑尖被对手牢牢制住的王恕,竟不抽剑回身,反而挺剑向前!

王诰指如镔铁,纹丝不动,剑身受力顿时压弯。

他眉头一皱,觉出不对,下意识便要松指向前改夺剑身,可就在他动念之际,王恕那持剑之手直接一松。

“铮!”

只听得一声高亢的剑鸣,先前弯折的剑身在其松手后陡然弹起!

王诰指间门巨震,那剑已脱离了他钳制!

雪似的一段剑光从他视线左侧掠去,在他身后绕出一轮弯月,却从右边飞回,恰似折梅一支,遥寄远人。那病大夫早在放剑震开他手时就已退开,此时便旋身顿足,接剑在手,清癯的身形转瞬站定,一任风吹衣袂,竟有种病梅虽瘦、不惧雪深的风骨。

台下众人谁能想到,在那一式踏雪待被破之后,他还留有这样惊人的反制之法?

仅仅怔愣片刻,就有人大赞:“好剑法!”

边角上的荆越却是心情复杂:果然,此人那日未尽全力,自己输得不算太冤枉。

连坐在一旁作为评判的岑夫子,见了这一剑,也不由眼放异彩,微笑点头:“妙剑。”

只有近处的周满,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因为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哪怕王恕使出了“驿寄梅”这样巧妙的一剑,王诰也只是略微惊讶地一抬眉,神情依旧自若——

才一个回合,顶多算试了试深浅罢了。

反观王恕,这一剑却似乎耗费了他不少力气,面容隐隐发白,完全不像占到上风的样子。

王诰已经大致试出他实力,此刻一看自己被震开的手指,转眸仔细打量他,却是兴味一笑:“门外听剑的人也藏了几手真本事,剑门学宫确实卧虎藏龙,倒值得动一动真格了。”

话音落时,笑意消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与危险!

爬满烈焰图纹的袖袍忽然为炎风吹鼓,一只六尺长的洞箫瞬间门出现在他掌中!

寻常洞箫九节六孔,这支洞箫却是九节八孔,分不清材质是竹是玉还是铁,遍体漆黑,只一片金色的凤凰图纹描绘其上,线条细腻,栩栩如生。

此箫一出,王恕便已微微色变,竟好似识得其厉害一般,陡将剑势一转,如迎风破雪,径向王诰而去!

台下周光见状喃喃道:“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信,王大夫也会用剑对敌……”

只是王恕修为太弱,境界差了太多,哪怕意识到危险,反应速度一流,其行剑之速,又怎及得上王诰催箫之速?

抬手将箫凑于唇畔,他眸底的金焰仿佛又盛了几分,一口绵长的气息轻吐,一缕幽咽的箫声便自孔隙中流出,化作一道波纹,朝四面涤荡而去,也朝王恕那袭来的一剑撞去!

轰地一声燃响!

在无垢剑剑锋与那箫声波纹碰撞的一刻,原本无形的波纹,竟骤然化为烈焰,瞬间门将剑吞没,甚至继续涤荡向前!

王恕见状哪里还能不知自己先机已失?他强忍住发肤灼痛,凌空一个旋身,才一式“踏雪待”,以剑气将扑至身前的烈焰击碎!

可前焰才灭,后焰立至——

王诰虚立原地,身形未动,吹奏的箫声却缥缈变幻,或长或短、时曲时直的波纹四散开去,一旦为有形之物所阻,则化作千形万象之火。但每一朵燃烧的火焰中心,都缠着一束明亮的金色,宛若金蕊的红莲,燎原烧去!

若非地面与空际早有禁制覆盖,只怕火焰随着箫声溢出,连台下众人都得遭殃。

整座擂台,几乎化作火海!

只有王恕,陷身其中,连连挥剑斩焰,方才保得身周方寸之地。只是涅火催逼,他这般边斩边退,毫无取胜之机,又能强撑到几时?

自春试开试以来,众人何曾见过这样惊险的场面?一时皆不由骇然失色。

连同为世家出身的宋兰真,见得王诰随意出手就有这般威势,也暗生出几分忌惮与惊疑。

前面坐着的镜花夫人却是神容平平。

她出自陆氏,嫁到王氏,又收宋兰真为徒,地位尊崇,修为也不低,到这剑门学宫之中也被奉为贵客,落座在岑夫子等人近处,宋兰真便是站在她身后。

只是她看这场比试,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

世人根本不知,王敬为了培养这个长子,耗费了多少心血,早在其年幼之际便使其融炼凤皇涅火,前阵更不惜暂停修炼、破关而出,将其救醒!这样一个精心锤炼出来的人,是要当王氏的家主,是要用来对付王玄难留下的孽种的。

眼前这区区一个病秧子?

镜花夫人扶着鬓边簪花,有些乏味地扯了扯唇角。

才这一小会儿,王恕已经被逼退到擂台边沿,眼看着不剩几步就要到绝境,对面的王诰却是箫声不绝,立在火焰中心,气势越涨,而其手中所持之箫,更有两孔亮作金色。

岑夫子见了,心底不免发沉,叹道:“以音律控火,乃王玄难在《燃眉录》中独创,此子用得心随意转。凤凰涅槃永生之说虽是虚假,可若火炼八涅,也能发挥出此火全部的威力,渡劫期修士遇到都难逃其焚。他年纪轻轻,已亮两孔,炼到第二涅,很是厉害了……”

边上儒门荀夫子也看得清楚,却道:“当年王玄难一人集齐九大灵火,看来其陨落后这九大灵火又悉数归于王氏了。难怪区区一金丹小儿,也得役使凤皇涅火了!”

话里似笑非笑,难免显出几分讽刺。

毕竟所谓的“王玄难战陨白帝城”,究竟有多少猫腻,凡当年参与过诛邪之战的大能修士,谁心底没点猜测?

众人一时都不接话。

暗处的韦玄早在看见王诰唤出箫来控火时,皮肤枯皱的手指就已攥紧了所杵藤杖,满面怒恨。身旁惊蛰、霜降等人亦知那涅火所从何来,眼底冷寒。

霜降咬牙:“窃得圣主遗火,耀武扬威,早晚要叫此獠毙命于公子之手!”

惊蛰看着场中战况却有些担心:“他撑不了多久了……”

韦玄便道:“万不可有半点闪失。但有不测之变,我等立刻出手!”

霜降一惊:“那岂不是会暴露公子身份?”

韦玄凛然道:“安危在前,顾不得了。”

霜降、惊蛰于是无言,只紧紧将目光锁在台上那道已经开始左支右绌的身影上,渐觉心惊肉跳!

此时最后的几步退完,王恕终于退到了擂台的边缘,再无可退之地。

王诰等这一刻已经许久,眼见这病大夫勉力挥剑抵挡,灼热的火焰也依旧烧焦他衣角,压住箫孔的指法便随之要改,想再催涅火,将王恕彻底绞杀在这一张火网之中!

可没料,还不等他指法改完,一缕杂音突兀地混了进来。

竟是前方已被逼到极限的王恕,忽然咬牙腾身,在一剑劈碎一朵近身涅火的同时,剑尖从他立足的三尺地面上划过——

嗤拉刺耳之声,伴随着剑身的颤鸣!

离剑最近的几道波纹顿时被其扰动,连带着随着波纹燃起的涅火都随之发生了轻微的扭曲!

王诰眼皮登时一跳。

指法改完,箫声依旧流出,可那病大夫已经不再只以剑气斩焰应对,每斩一焰,必使剑身鸣颤,时而如刮铁,时而如风吟,每一声都正好击打在箫声的波纹上……

火焰织就的密网不再稳固。

此人竟硬生生凭着这一剑一剑,一声一声,在这能将他烧成灰的火海中,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破绽!

以音律控火,自也能以杂音扰之!

日莲宗那位尉迟宗主看到此处,不由道一声:“好聪明!”

王诰的面色瞬间门变得难看了几分。

破绽既出,王恕自然趁机脱身,剑势朝天,竟仿佛人剑合一般从火海中冲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与王诰之间门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必要苦苦支撑、耐心等候,才能等来一个微小的机会……

而那,正是此刻!

焦黑的衣角在焚风中吹卷,擂台四面人潮如涌,可他全看不见,眼前只有这一片灭绝了生机的火海,像极了大雪覆满的静寂群山。

此时心境,贴合了剑境。

本就是自己所写的剑式,又经周满多番锤炼,此时岂有不会不能之理?

所有人抬起头来,只见得那一道身影破入半空,竟好似满园病梅在压抑了一整个寒冬后骤然绽放,哪怕下一刻要面对的是暴雪烈火,也丝毫无惧!

众夫子都为这突然的一剑所惊。

然而台上的王诰见状,只发出一声冷笑,四指压紧,漆黑的箫管上那一片金色的凤凰图纹亮起,箫孔中骤然传出一声悠长的凤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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