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伞的花雕酒,听着孙家大堂官说出来的秘密,却仿佛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慢慢的看过了他们,道:“都夷府君案神,人皮账簿,无非都是在与太岁盘着这个账。”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孙家当成对手。”
“或者说,与其他十姓的斗法,是上京法会之后开始的。”
“但与你们孙家的斗法,却是从塘神出世,还神于民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
说着话时,他一人面对着造福孙家上下十几位上桥高手,却有着一种俯视的姿态:“还神于民,便是要毁了这个账!”
“至于现在……”
他也同样在此高台,看向了那一片白茫茫大地,看着有些许微弱,但纯粹的香火缓缓飘起,不像孙家人一样绝望,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低头看向了高台上的七枝大旗,沉声道:“伪神已斩,民心归位。”
“你们孙家,可还要试一试,要不要继续向了明王降灾,向了这天下冗余降灾,看看后果?”
“我们还出不出手,还有什么区别?”
孙家的主事直到此时,才面带苦意,抬起头来,那高台上的七杆大旗,分明没有人施法,却已经忽忽荡荡,飘了起来。他低声道:“下面的东西,要出来自己拿祭品了……”
花雕酒却只是笑,轻轻转动了手里的伞,道:“那你便看看,我这把伞,挡不挡得住!”
轰隆!
同样也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随着二锅头在猛虎关前,斩尽天下伪神,这一方天地各处,也有三十六个地方,陡乎之间,冒出了滚滚黑气,直黑虹出世,直指天地苍穹的深处。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灵寿府的洞子李家。
世间或许尽是伪神,但只要它们在,这世间分量,便更沉一些。洞子深处的那些东西,在灵寿府的洞子李家死尽之前,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出来。但是如今,斩尽伪神,而世间新神之力尚薄,便仿佛一下子使这三十六个地方,同时失去了封锁,无穷无尽的黑气蒸腾了起来。
将此妖天鬼地,冲击得四分五裂,满目疮痍,摇摇欲坠。这正是造福孙家最恐惧之物。
其他九姓,其实多半都已经是自己窃取权柄,最大的追求,也是将黄泉八景掌握在手里,好让自己子孙后代受益。惟独孙家不同,他们守着望乡台,看似占尽了天下福泽,但实际上,孙家起势,便是因为他们与灾物打交道,他们一门的福泽,都在与这些鬼东西打交道的过程中耗尽了。
灾物想要多少人,孙家便要交出多少人,伤人太多,便伤天伤,需要这福泽来填,里里外外算起了账,孙家人没有占过便宜,所以多是疯子。
但他们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滚滚黑气,直冲云霄之时,却也有袅袅香火,来到了此间,香火之中,自有道道虚影,便那么自然而然,来到了这些鬼洞子身前。他们是纯粹的,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活物,也不需要有什么意志驱使,只是生来便为禳灾生福,他们察觉到了天地漏洞,便自然而然的,挡住了这要出世的灾物。
这些存在,如今或许还显得很弱小,但不食牛门徒,手持青香,走遍世间,便自然而然,越来越多的香火,传递到了世间各府镇百姓手里。自然而然,便有香火汇聚,世间各地祖祠、老火塘,甚至是荒坟野岗,飘出了道道青气,汇聚而来,挡住了鬼洞。
世间老火塘子,正在连成了一片。
老火塘子可以庇佑生人,因为那是先人所化,曾经这一片天地,便是由祖坛镇压天下灾殃,如今,则是由二锅头在猛虎关设下的法坛为中心,重新开始镇住了天下灾殃。
没有激烈的对抗,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一切都只在无声之中。人间诸人,甚至察觉不到那变化,只能感受到清宁与平静。
……
造福孙家一门,嘴唇颤着,良久,才有人奋力爬了起来,站在了高台之上,看向人间,却只是努力的眨着眼睛,不知该如何。便仿佛自己要等着世界灭亡,结果发现阳光洒落,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他们有种错愕的平静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身边的花雕酒,一点也不意外,轻轻收起了手里的伞,而空中的风雪,并未再次飘落。将伞背在身上,他拔起了孙家插在这里的第一杆旗,抬膝给折断了,扔在一边,然后又拔起了第二杆,慢慢道:“灾物厉害,便连府君游神,见了都会躲开,以免污了法身。”
“那只是因为它们本来就非真神。”
“如今还神于民,与世同在,此世不毁,灾物便不可能出世。”
“这场斗法,难道不是我们赢了?”
造福孙家主事,良久,才缓缓点头,坐下来时,脸上居然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是你们赢了!”
……
“是你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