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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

你不知道这个小孩多半活不成么?不把你一起害死就不错了,若不是我当时伤重,我先给他几耳光再说!

卓……卓大哥……林芷不知他为何发如此大的火。眼前的卓燕,又一次变得很陌生。

如果我告诉你,他问起你,想找你回去,只是因为他担心你有什么事也会危及他性命——你会相信么?

我不信。林芷说得很肯定。

卓燕咬唇。但这……也许只是最好的现实。他真正的想法,也许比这更……可怕百倍。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在他心里,林芷已无药可救了。

在林芷面前会这样的自己,也实在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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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张弓长又来了一趟。卓燕问起“你究竟答应了拓跋孤什么条件”,张弓长却只是摇头。

你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他悻悻道。反正他这么买你的帐。

卓燕没再问下去。他选择了次日去寻拓跋孤,不料却扑了个空,辗转才得知拓跋孤是去了一个很微妙的地方——顾家旧宅邸。

他知道青龙谷的顾家宅邸已经没有人——但还是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前去。

他从前门进,后门出。并未找到拓跋孤。想了一想。又折去了后山。

拓跋孤所站的那个位置。远远望去,卓燕便知——是顾笑尘墓前。在他住在顾家的那段时日里,虽然从未好意思厚着脸皮随顾家众人来墓前谒见,但心里实是一清二楚的。

墓碑仍新,坟上却已有枯草。

我来找你,你却在见他——这叫我……有点不知该怎么说啊。卓燕不无尴尬地道。

我有时候在想。拓跋孤没有回头。如果当日没有顾笑尘,如果当日死在慕容荇和你手下之人是苏折羽,我是不是就不会与你诸多废话——一早送了你归西。

卓燕勉勉强强地道。你可要知道,如果只有苏折羽的话,无论是我还是慕容荇,都知道应该捉活的好,怎么会让她死了。

我不是在说你。拓跋孤道。我是在说我自己。苏折羽是我至亲,正如顾笑尘是顾世忠和顾笑梦的至亲。我当日以为他们能够原谅你,是否本来就是个错误——我一早就应知道,无论如何,血仇深似海,哪怕再有几辈子的世交都不够用。

他又叹了一口气。算来我的确欠下顾家太多——顾家一直以来为拓跋家拼命。只不过因为他们相信若他们身死,我决计会如失去至亲一般地给他们报仇——但我终究还是对此失职了。

卓燕出了一头的汗。道,你跟我说这话到底算什么意思啊?他不得不僵着声音道。是想叫我现在自裁于笑尘墓前就直说罢啦……什么时候你都这样了,人被你赶走了,你背后婆婆妈妈作甚。敢做不敢当么?

敢做敢当——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这四个字,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当年的我,也许真的错怪了我爹。

他回过头来。我只是忽生感慨,但还不至于会后悔什么决定。但你从此留在青龙教,必有许多人怀疑你,诋毁你,冷眼于你或不服从你,便是程方愈和霍新,我亦不能保证。青龙左先锋这条路于你来说,恐有太多痛苦,你要有所准备。

现在说这个不嫌太晚么?卓燕挥挥手,颇有些嗤之以鼻。拓跋教主啊,你不看看你年岁长还是我年岁长?痛苦——这世上还能有比心脉五针痛苦的事情么?

我不过是提醒你。若你到时要撂挑子,那么别怪我回过头来,还是拿你当仇人。

没事,只是生意而已嘛。卓燕笑笑道。你要我别撂挑子——那容易,你一直开给我比凌厉更好的条件就好了。

他开给你什么条件?

这个,按规矩,我也不好告诉你。卓燕笑道。不过我也是想问你——凌厉会出现在天都,本就是出于你的授意吧?

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我觉得你对于凌厉的出现一点都不惊奇,像是早便知道他要来似的。你曾经说过,你虽然不让凌厉留在青龙教,却给他“指了另一条路”,我琢磨着,你是需要一个人替你把天都会拿下来吧?说起来,天都会与你青龙教同处徽州,要说互不犯着,也很难——你暂时没余力对付天都会,凌厉却可利用自己的出身、在这一行的资历还有会中人缘,趁现在的时机接这个摊子。就算他一个人略显不足——瞿安和他在一起,却是十足的好机会,两代金牌杀手,说出来不是盖的。反正你手上能牵制他的办法很多,如果天都会由他说了算,那么徽州这地界,也没人能跟你对着干了。不过可惜你不知道瞿安会私下将俞瑞放走——现在天都会被他先拿回手里,再加上一个来头很不小的慕容荇,凌厉就有点麻烦了。

所以——你帮他想了什么办法么?拓跋孤干脆直接开始问到办法,显然完全不准备否认卓燕的猜测。

我怎敢帮他想什么办法——我现在是青龙教的人,又不是凌厉的军师。卓燕以夸张的口气道。除非教主你命令我非要帮凌厉达到目的不可——否则关我什么事?

他这一次也算是救了你性命,你不感谢他么?

我就他的多了。卓燕不屑一顾。他偶尔还我一次,打什么紧?再者,我已经帮他看了一个月的老巢才回来,这感谢也够了吧?

老巢?

嗯——他带了一部分人,去了原先黑竹会在淮北所在之地。倒是奇怪得很。许多原先淮南会的人。反愿意跟他走。连庄劼亦在其中。依照他现在的想法,与俞瑞明争暂时不易——他想恢复黑竹,行分庭抗礼之势。不过黑竹会在淮北,你的一揽徽州美梦怕是要落空。现下——教主,一个落脚淮北的凌厉,请问我还用帮他么?卓燕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便由他自生自灭去。拓跋孤接话得很快。

所以么。卓燕笑道。他一回到淮北,我就来你的徽州了。

“回”淮北?他之前还去了哪里?

临安。我伤势稍好一些,凌厉便托我替他担看些。他自己同瞿安回老家“寻亲”去了——不然我又何须这么久才回青龙谷。看在他们还是没寻到人的份上,我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现下瞿安仍留在临安。他倒是对什么黑竹什么天都都不感兴趣。凌厉呢——却是上了船,没法下来了。

拓跋孤似在思索什么事情,末了,道,既然凌厉不在徽州了——那只能靠张弓长了。他对你应算是言听计从,让他做些什么事,应该不难?

你的算盘倒是很精。卓燕轻轻哼了一声。说到弓长——你不是早已经逼迫他答应了什么条件么?

对。我知道他在天都会中也有不小势力,自也有几个愿意跟随他的人。我原先对他所说,是要他退出对天都会的争夺。并且,不论用什么办法。帮凌厉上了这个位,以此对抗俞瑞与慕容荇。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呢——本来我叫凌厉回来第一件事,是先杀了张弓长。结果俞瑞捷足先登了天都,我只好指望张弓长肯与凌厉合作。

这么说倒要感谢你了。卓燕的口气变冷了两三分。竟到今天都没对弓长下手。

如果没有俞瑞,我自也不会留他。不过凌厉既决定暂时留在淮北,我的条件便不得不再改改了。

我拒绝。卓燕脸上没了戏谑的表情,三个字吐得很清楚。

你?我要与张弓长谈条件,你拒绝?

你也说过,他对我言听计从——那么我拒绝,便相同于他拒绝。

拓跋孤面上变色。你什么意思?

我卓燕是你青龙教的人,可以为你卖命,但张弓长直到今日,仍是朱雀张使,没有半分理由去做你与俞瑞争夺徽州地盘的棋子。

这于他并无坏处——你也曾对他说过,天都会可以是他的。现今又被俞瑞夺去,他不想夺回来么?有青龙教撑腰,他有何惧?

便是你这背后的撑腰令他不齿。他与你我不同。我是利字当头不顾道义的小人,他——你给他留点“义”。

拓跋孤哼了一声。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义”,讲“义”,只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大。我那日只是拿他自己的性命威胁于他,他不是一样屈服,答应我的条件!我劝你好好想想,因为张弓长这个人,除非为我所用,否则——他背着他“朱雀张使”的义,你以为我会第二次放他活着出青龙谷?

你……

还是你已被他骂过“叛徒”,所以没勇气再去游说于他?你不是从来都是个说客么?

我不游说不想游说的人。

莫要说得好似你与他交情有多深。若我没猜错,他身上也中着你当初逼他服下的蛊吧?他与你之间,也不过是这种利益关系罢了。

卓燕很少被说到沉默,但这一次是真的沉默了。

你最好先好好想想。拓跋孤丢下一句话,便向外走去。

静谧之中,秋风吹起。卓燕回身。顾笑尘的坟前,尚未燃尽的香烟缭绕。

他以为我是谁啊。他苦笑着,向着那新坟喃喃地道。人人身上都有我下的蛊,那朱雀神君干脆也我当算了——我叫谁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像现在这样么?

他料想拓跋孤接下来该是要去找张弓长重新谈条件——张弓长若听说原本让他放弃天都会权力的条件现今变成了不必放弃,必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他却不知这正是个最大的火坑。鬼知道神君已将多少资源给予了慕容荇,情况未明便与他对着干,说不定都不知怎么死的。

必须要赶在拓跋孤之前将弓长说服。卓燕心中想着,也便匆匆自顾家后山离开。他迈进张弓长屋门之时,拓跋孤派来的人也堪堪到了。张使——教主有请。这人彬彬有礼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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