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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杀人

深衣和南向晚摸进这戏园子里,只见阿罗舍僧衣从容,施施然行到前排一个八仙雅座上坐下,随即便有青衣小厮过来斟茶倒水,十分殷勤。这园子里乌泱乌泱地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人站着,而阿罗舍独自占了一张八仙小桌,又是最好的位置,实在惹人眼馋。旁边几张雅座上看着都是些绮罗贵人,见着阿罗舍过来,纷纷起身施礼,阿罗舍亦优雅还礼。

深衣有些切齿。

四哥看起来在天朝混得不错啊,有权有势的,民间敬为高僧大德,连看个戏都有好位置做——不对,四哥一个出家人,看什么戏啊!

台上一花旦,一青衣,缠缠绵绵地唱着一出水磨腔的南戏。深衣听了听,原来说的是吴王和王妃相思相误的故事。那几阙《陌上花》唱道:

“荆王梦罢已春归,陌上花随暮雨飞。却唤江船人不识,杜秋红泪满罗衣。”

“归安城廓半楼台,曾是香尘扑面来。不见当时翠辇女,今朝陌上又花开。”

……

吴侬软语,词曲含思宛转,听之凄然。深衣素来对这种哀婉凄恻的戏本子不大感兴趣,只听得出这词里面陌啊归啊尘啊什么的,蓦的一惊,这《陌上花》,倒似把陌少的名和字的几个字都含进去了,也不知他的名字本就是从这里头取来,还是自己多心了。

深衣心底里暗叫不妙,自己竟然对这几个字这么敏感,莫非自己对他的心思,还真的不浅了

深衣连忙堵了耳朵不去听那靡靡之音,把目光转到了台上的饰演吴王的小生身上——不看则已,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这小生,生得未免也太绝色了!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风流无双,眼角眉梢,无不是戏。那个旦角儿亦是个美人,却被这小生活生生地比了下去,成了片绿叶。

南向晚凑在她耳边道:“老婆,你那哥哥看起戏来了,长脖儿龟还在他袖子里呢,现在怎么办”

深衣咬牙道:“我们过去!”说着,拉南向晚沿着苑边猫腰向前排挪去。

忽的只见座位中两道褐影暴起,刀光如虹,起落间四道血柱冲天!

听戏众人短暂的震惊过后,纷纷尖叫着作鸦雀散,整个戏园子顿时乱作一团,践踏无数。

深衣和南向晚被挤得紧贴在墙边,根本无法挪动一步。只见那两个褐衣人刀势凌厉,与人众流向相反,仍向前杀去,目的是八仙雅座上的几名贵贾。

深衣转目,只见南向晚脸色苍白,似是要软倒,忙将他一把拉住,问道:“你怎么了”

南向晚虚弱道:“是凤还楼……”

深衣将死人一样的南向晚拖到角落里藏起来,拨着帘幕看着外面情势,悄声道:“我说,你怎么见了凤还楼的人就像见了鬼似的”

上一回在八方客栈也是,南向晚堂堂一个男人,竟老鼠似的躲在她身后。

南向晚虚着声音道:“老实同你说罢,我以前是个凤还楼的掮客。见到过不该见的人,躲了七八年了……”

深衣未来得及答话,只见那两个褐衣杀手已经追上了前面的一名贵人,挥刀便要斩落。彼时剑光数丈雪芒陡至,二人双腕齐断,哀嚎声中双刀落地。

那贵人缩在地上抖成一团,台上小生繁复戏装纷飞如花,三尺青锋恶狠狠抵上两名杀手的喉咙,怒骂道:“敢在小爷的眼皮底下杀人,活得不耐烦了!”

那两名杀手四目暴睁,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是双双服毒自杀,然而临死前两手齐出,将小生的戏服死死抓住。

深衣看见又一名潜伏之人身影遽动如魅,刹那间一柄利刃翻出手腕,刺向小生后背。

深衣刚想叫“小心”,却见那小生背后似生了眼睛,闪电般斩落那两只手,翻身回击。两柄利器锋刃相撞之处,火花四溅,金声玉振,两人双双后退五步,将一大堆长凳撞得粉碎。

深衣兴奋道:“精彩!”拎起南向晚的后领,提到自己身旁,“不看可惜了!”

那小生剑掩半唇,涂了雪白脂粉的美靥上牵出一个媚乱笑意,闪闪烁烁映照出几重光影。他微翘了兰花指,轻轻拂过明泓剑刃,妖妖娆娆地道:“连个一品都没混上,也配跟小爷动手”

他两番说话,都是用了越剧中的戏词腔调,华美之余又带着十分的吊诡,令人心中又欢喜又忐忑,像被摄了魂儿一般。

深衣以气声问道:“你说,他怎么知道那人不是一品”

南向晚有气无力道:“看兵器。执名一品是全凤还楼唯一一个用剑的,孟章一品用九连环,监兵一品是梨花双枪。”

深衣点点头,那夜来袭的人用剑,难怪陌少会猜测他是一品执名。见南向晚像是说完了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不是还有个凌光一品么”

“凌光一品早就死了。凤还楼,如今只有三个一品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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