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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阴云霁静了静,良久点点头,说道:“那我过一会再来见陛下。”

李v温轻轻道:“好。”

阴云霁贴着床沿起身,向乾清宫外走去,步履沉稳,衣摆轻动,渐渐远去。

李v温感到他擦身转头时,滴在自己手背上冰凉的液体,却没有力气摸一摸。

她闭上眼回想,勾起唇角,他落泪时的样子是极美的,可惜这辈子也不过屈指几次,日后再见不到了。

雕梁画栋的金殿里,垂绦流苏的锦帐下,有泪从眼角没入鬓边,又从发丝间漏下来,洇湿了软枕。

李v温忘了,她自己亦不常哭泣,不过父丧友亡,别挚爱。

数不过三。

夏安正站在乾清宫外,和内臣待在一道。他已老了,老到站立都需要拄拐杖的地步了。当年他身边的小学徒也已长成青年医师,正扶着他一同面对这天变。

夏安看到阴云霁过来,略微睁开下垂的眼皮,诧异的问道:“中宫大人移步所谓何事”

阴云霁淡淡道:“无事,陛下不想让我见最后一面,故而我出来看看。”

夏安闻言心下微颤,闭了闭眼睛。

阴云霁冷冷问道:“夏太医看起来倒是不惊讶。”不待他回话,便欺身一步,带着久违的誓不罢休的胁迫,问出了早已想问的话,“你是不是知道陛下为何无力回天”

夏安眼皮一跳,低低说道:“很简单,陛下是毒不是病。当年的药便是解药,贸然停了,余毒不清,经年累月便会发作。只有一次机会,自然再不能续命了。”

阴云霁急切的问道:“那年陛下去郁青山不是求解毒”

夏安冷静地说道:“不是,陛下去郁青山前后,脉象毫无变化。我猜陛下求的,多半是太子的事。我是医者,知道近亲生育必有畸病,而太子健康无恙,应是陛下之力。”

阴云霁垂下了手,喃喃道:“我还以为太子只是侥幸而已。”

夏安说道:“你既不清楚,为何不问陛下”

阴云霁神情悲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才轻轻开口说道:“陛下对我说遂心遂愿,你可知她遂何心愿”

夏安摇摇头,他已老了,头脑不像年轻时那么敏锐,很多事情都已经看不懂了。

阴云霁笑得咬牙切齿,“你道她为何不为自己求神请愿,她分明是一心求死。”

夏安一愣,心下不信,说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她登基二十载,未曾退缩,未曾惧怕,怎么会”

阴云霁眸色晦暗,说道:“那是她的退缩和惧怕都给了我。她怕我圈在这宫中,会消磨掉对她的爱意,所以她退缩了,趁我还爱着她,便先一步离开了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怎么爱恨两滔滔,李v温最怕他一笔勾销。

夏安急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拦她。”

言罢便明白了,不论李v温是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果。就算她不甘心不愿意,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天命如此,本就是拦不住的。

阴云霁冷笑一声,说道:“她不过是幸运,这么多年事情走向不论如何,都契合着她的想法,纵然是有偏颇,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所以她总说什么顺从天道。”

他的心绪起伏过大,讥诮和悲痛像是交织的风与雪,冻得他立在原地,承受针扎般得疼。

阴云霁再压不住狠厉,数年云淡风轻,一朝打回原形,“呵,她还想让我也这样,让我平静的送她离开。是,我能接受生死有命,可是我绝不能接受是她。”

夏安诧异,伸出颤巍巍的手,情急之下拽住了阴云霁的袖子,问道:“你想做什么”

阴云霁直视着夏安,凤眸里乌云翻滚,裹挟着晦暗污沼。

他一字一句寒声,“和她别离再不能见,这种天道,我决不肯认。”

不等夏安回话,御前内侍川柏匆匆趋步出来,声音凄厉刺耳,如同杜鹃啼血,“圣上山陵崩―”

阴云霁听罢,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看着眼前的群臣乌压压一片接一片的跪倒,或哭或嚎的声音从看不清神情的官帽下发出来,有着模糊不清的距离。

离阴云霁最近的夏安在徒弟的搀扶中跪下来之后,阴云霁便看见了百官为首的顾江离。

他跪着直视着他,阴云霁正对上他的眼睛,彼此都是面沉如水得近乎死寂。

然而阴云霁在这种死寂之中,微微笑了一瞬,接着抬眸看了看天,转身踏回乾清宫内。

之后数日,皇帝大行,太子登基,都是与后宫有关的国事,无凤印不能行。

李厚极谨记李v温的嘱咐,在这些过程中时刻提防着阴云霁。

但是阴云霁却毫不在意,甚至对朝政的梳理比他还要顺利,将江山社稷彻底的交给他。

夏安看他忙着主持仪式,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打算,直到那日被宣进承乾宫,看到他深达腕骨的伤痕,才恍惚落下浑浊的泪。

他生平唯有两人医无可医,一个中毒无解,一个已是冰冷。

可是承乾宫不见利器,原应持刀的手,却握着一枝盛放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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