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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期付款买电视

杨树湾要拍电视剧, 自然不可能拍什么青春偶像剧。估计现在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 或者更准确点儿讲,电视剧对于大多数中国老百姓来讲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毕竟电视本身就是稀罕物。

现在为了促进文化事业发展, 中央下令各地筹建自己的电视台。以省为单位,每个省可以有两个电视台,一个主要是新闻频道,关注国内外省内外的大事以及民生。另外一个就是教育频道,主要目的是播放各种科技片,以电视为媒介进行科学文化教育,推广各种农业工副业新技术。

除了这些以外,电视台穿插期间播放的就是各种老电影, 内容包含了古今中外,也颇为热闹有趣。

然而电视不比电影, 人不会天天泡在电影院里头, 从早看到晚。也就是说,一部电影可以持续比较长的一个档期,也不会让百姓厌烦。但是电视不一样, 要是打开电视机,老是看相同的内容,大家伙儿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会产生强烈的审美疲劳。

新筹建的电视台很有紧迫性,早早便未雨绸缪地安排了评书节目,请评书界的老先生出山,讲评四大名著, 还有人直接读。

但这引起了广播电台的强烈不满,说评书跟读都是广播电台的新节目,电视明明是让人看的,怎么还在听上头下功夫?

观众也表达了不满,感觉电视跟广播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拍摄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电视剧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务。

杨树湾主动邀请省电视台下来拍摄乡土电视剧,电视台立刻积极响应,带上人马就过来采风,现场进行创作,很快就完成了7集电视剧本——《我们的农民夜校》。

顾名思义,说的就是杨树湾办农民夜校的事。简单粗暴直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篇幅也喜闻乐见,7集解决战斗,最大限度地控制了拍摄成本问题。

既然要拍农民夜校,那无论如何都不能绕过小田老师呀。当初要不是小田老师神来之笔,利用放学后的傍晚时分给秀秀李红兵他们补习小学三年级以后的课程,也就没有后面的农民夜校。更加不要提包含了医学院,农学院,工学院等等的综合大学,现在都已经正经招生,过两年大家就能拿到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证了。

跟害羞不好意思出镜的田雨不一样,杨树湾的学生们表现可积极了。尤其是李红兵他们,他们可算是杨树湾的第一波夜校学生。杨树湾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模样,他们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呢!

李红兵极有表现欲,很愿意上镜扮演学生。可惜时间这把无情的杀猪刀已经小正太硬生生的拔成了青少年,15岁的少年人李红兵已经开始蹿个子啦,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学生。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退位让贤,力挺自己小弟上场。作为兄弟,没有比自家小弟更了解他的人啦。刚好小弟的年纪也合适,绝对能够扮演好他的角色。

然而手捧着剧本的李小弟表情却极为严肃,感觉不是很想接这个角色。太影响他的形象了,他明明勤学好问还拿了三好学生的奖状呢,怎么能够像剧本里头一样,一天天的都不想着学习。

李小弟读完剧本,认真地批评哥哥“你真不应该,你好过分,居然这么不珍惜学习的机会。”

李红兵傻眼了,两只眼睛都往上翻。嘿,自家小弟造反了,还敢这样跟哥哥讲话。我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李红兵的手刚碰上弟弟的脑门子,就被迫迁移了。因为他妈的手拎上了他的耳朵,直接揪出老长。

李家妈妈冷笑“哟,这回还知道要脸啦!早点干什么去了?早两年你要是能懂事点儿,你骂我少受多少气!小田老师的鞭子都能少坏几根。”

旁边人都发出哄笑,哎呀,红兵小同志当年可是6分工,还一门心思琢磨着讨媳妇呢。

小李同学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结果大家更加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李红兵的黑历史翻了个底朝天。还有人跟着感慨,完蛋了,到时候电视一拍一播放,全国人民都知道小李同学曾经干过什么,以后他要讨媳妇可就艰难了。

外头乱哄哄的闹成一片,导演跟主要演员说了戏,就开始拍摄了。

晚上好,要的就是晚上的时间,农民夜校嘛,这个自然光线正好反映了当时条件的艰苦。

看看,如此艰难的环境,我们的下乡知青一不怨天二不尤人,全心全意想的就是到底能为人民做什么。从手边出发,从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真真正正做到了祖国的园丁,呵护了祖国小树苗的成长。

结果李红兵刚好站在田雨身旁,赵大爹看了一眼,下意识冒了句“唉呦,这小树苗可是比园丁都高了。”

众人轰然大笑。可不是嘛,小田老师可就比这帮皮猴子大三岁,没少被他们捉弄。

一片欢笑声中,嘴巴合不拢的导演宣布开机,外头开始了紧张的拍摄工作。小田老师抓试图逃课李小弟,结果李小弟蹿上了树,却被毒虫给咬了,手肿成一片。还是小田老师拿从家里头带过来的药膏给他抹的手背。

余秋看着窗户外田雨跟李小弟你追我赶,忍不住笑。她回过头瞧见余教授正抓着台词认真地背诵,顿时想要叹气“爸,你不要紧张。你的戏份起码得到三个礼拜后呢。”

按照时间顺序,余教授他们要到最后两集才登场。他们是受到了杨树湾农民夜校的感召,希望能够为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才主动来杨树湾加入到农民夜校的办学队伍中的。

这当然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了升华美化,实际上当时他们是走投无路,除了杨树湾,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要他们这些老右哌。

不过艺术这种东西向来是源自生活,又高于生活。毕竟在现实背景下,艺术是为了宣传而服务的。想要过审,总要做出牺牲。

余教授对这些倒不在意,他只关心结果。结果就是他们的农民夜校办起来了,让广大劳动者有了继续求学开拓眼界掌握技术的地方。他们现在还办电视大学,跟电视台合作,拍摄课堂,让人们足不出户也能进行学习。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些成绩,那他们当初究竟为何而来,早就不重要了。

余教授一直在读台词,主要是因为不念台词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他没办法张开嘴。

还是余秋先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五角星黄挎包里掏出了一本相册,推到余教授面前“这是妈妈长眠的地方。”

里头的照片忠实地记录了苏韵离家前的闺房以及长眠的坟墓,大片的油棕园,还有远远的萤火虫海。因为怕打扰萤火虫,他们当时是上了岸才拍的,隔得太远,模模糊糊的,就一圈光晕。

这些构成的苏韵人生的半数时光,好像她一直都在柔佛州,不过是出门旅了趟游,然后又回家长留在父母身旁。

余远航抓着相册,贪婪地看着一张张照片,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眼珠子似乎都不会转动了。

过了许久,泪水才凝结成珠,潸然而下。

余秋没有开口,也没有做任何打扰的动作。她沉默地退到了一边,任凭老人沉浸在自己的时光当中。那是他与妻子的秘密时光,不需要任何人进入。

窗外的光线渐渐发生偏转,最后一道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暮色笼罩大地,夜风习习。难得的周末惬意时光,只有外头的摄制组还在忙碌不休。

晚上怎么了?晚上接着拍夜戏呀。充分利用自然环境,可以减少好多拍摄经费呢。

余秋看着余教授还呆呆地盯着相册,其实屋子里没开灯,这种光线条件,他什么都看不到。

她叹了口气,安慰这个不幸的鳏夫“家里头一切都还好,就是外婆老年痴呆,已经记不清事情了,老把我当成母亲,还将何东胜当做你。她很喜欢何东胜。可想而知,当初她并不反对你跟母亲结婚。”

余教授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我对不起阿韵,我也对不起妈妈。我当初答应她会好好照顾阿韵的。……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余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可怜的余教授。因为个人在时代命运洪流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根本无力反抗。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曾做错。如果非要怪的话,恐怕只好怪老天爷不长眼,叫好人不长命。

余秋静静地等待余教授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轻声安慰老人“其实外公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恨了。他眼下的烦心事也不少。”

比起早就清楚已经死了的女儿,其实时刻都可能酿成灾祸的小孙子更加牵动苏老爷子的心。虽然嘴上不提,可是他默许苏家舅妈常常给她写信询问儿子的状况,就能说明苏老爷子也是关心苏嘉恒的。

“二表哥在柬埔寨打了好几年的仗,现在被我忽悠去东北搞建设了。”

余秋苦笑,“比起死人,活人更加值得关注。”

说来真讽刺,倘若没有苏嘉恒叫老爷子忧心不已,说不定老人还要沉浸在女儿的死亡中久久无力自拔。

人的感情,跟人的身体一样,都是复杂莫名。

余教授苦笑“那也好,他年纪大了,实在不应该太伤心的。”

余秋安慰他“你也不用太难过,以后总有机会去见你爱人的。”

说起来冷酷,但这世间的结果往往是看谁活的时间更久。人死了,即便不愿意,也没办法阻止活着的女婿去祭扫女儿的坟墓。

余教授却摇摇头,表情凄凉“她在这儿,她一直在我心里。”

这两年不是没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开始新生活。然而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因为他心中始终都有妻子。

旁人讲找个人照顾他的生活。他没办法接受。这又不是找保姆,光是为了有人照顾自己就再娶个老婆,既委屈了自己,也侮辱了人家。这是让人家给他免费当保姆啊。

他只满眼期待地看着余秋“这本相册能留给我吗?”

他身边已经没有一张妻子的照片。妻子的所有影像早就在抄家的时候便被毁得一干二净。

余秋点头“本来就是给你的。”

只可惜当初老爷子过于生气,家里头很多苏韵的旧物被丢掉了,否则还能拿点儿东西过来给余教授做纪念。

然而余教授却摇摇头“我不配,有这个,我就心满意足了。”

教室外头传来胡二姐快要哭的声音“我不要,我没有,我不演。”

胡杨在边上安慰姐姐“又不是开劈斗会,就是演戏而已。客观存在的事情,干嘛要回避呢?本来就有逃岗嘛,大海上飘着尸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电视剧,反映我们日常生活的电视,总不能胡编乱造,搞假大空那一套。”

胡二姐委屈的直跺脚,感觉自己这个弟弟实在太坏了“那你怎么不从我身上发掘闪光点啊?我还帮助腊梅呢。现在腊梅工作都上手了,我还带着她一块儿去上课呢。我都圆满完成小秋大夫交给我的任务了。你不表彰我也就算了,你还专门抓着我不放。我又没有逃岗。”

胡杨半点儿没有放过他姐姐的意思“可你当时想去苔弯是真的呀,我可听到了。”

胡二姐这会儿跺脚跺得更厉害了“什么鬼东西呀?要我去我都不去了。”

胡杨奇怪“你不是说要带妈妈去看日月潭来着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吊死,抽大烟,会吊死的!”胡二姐眼睛瞪得老大,“你这个都不知道吗?”

海南岛上的新闻,大陆地区虽然没有像苔弯香岗那边一样大肆宣传,但也不曾刻意回避。报纸上面有豆腐块大小的报道,说到了那边有人勾结医院的护士,偷盗毒麻药品的事。

为着这个,杨树湾妇幼保健院还特地做了相关知识培训,强化毒麻药品管理制度,防止破坏分子趁机使坏。

胡二姐看的新闻,又收到跟自己一块儿下放去海南岛知青的信,顿时吓得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杜鹃她认识呀,他们下放知青日常生活单调,为了排遣无聊,经常一块儿搞文艺活动。她跟杜鹃还一起跳过《红灯记》呢。大家在一块儿偷木薯烤着吃的时候,就曾经谈过,大海那一边肯定不这样,不至于连顿饭都吃不饱。

她知道杜鹃肯定也想去另一个地方,能够吃饱肚子穿上漂亮衣服的地方。这不稀奇,好多人都有这个理想。要不是从海南岛游去苔弯太艰难,说不定他们都跟广东那边一样直接下海了。

但胡二姐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却怎么也没想到杜鹃居然会付诸实际行动。她竟然为了去香岗,直接帮华侨偷马飞杜冷叮,这是贩毒啊,真的会被吊死。

实际上,她跟那个欺骗她的男人也的确都被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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