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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亦爱众生

海净在家, 一直等到子时的更声敲罢,众人方归。

他本想相迎, 却觉气氛诡异。

罗浮春与桑落久走在最前最中,正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亲亲密密, 前者还习惯性地挽住后者胳膊,似是说到了什么开心事,爽朗大笑, 桑落久也跟着笑, 眉眼盈盈。

笑到一半,罗浮春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把手臂抽开, 却被桑落久微妙地扣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又是局促, 又是不舍,一张俊脸纠结得通红,

端容君走在罗浮春身侧,微咬着唇畔, 似在盘算心事。

这些日子来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封如故和如一二人,却分隔最远, 一在左, 一在右, 一人将剑穗缠在指尖, 哼着歌儿绕圈摇晃,一人的容颜隐于幂篱后,只露出一双冷淡双眼。

明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可海净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几人在小院中各各告别。

罗浮春与桑落久最先回房,接着,是宿在侧院里的如一和海净。

封如故与常伯宁正向东走去,忽然听到沉默了一路的如一突然道“今夜”

封如故一脚踏上台阶,闻言回头。

但如一却头也不回地进了院门。

封如故想,错觉吧。

思罢,他转首而去,在即将进入自己小院的月亮门时,还是往如一所居院落的小门看了一眼。

那里徒留清辉。

果然是错觉。

他呼出一口气,踏入自己的院落。

而就在他视线消失的一瞬,一道清冷身影从院门的阴影中转出,望向封如故方才站立的一方地砖,似是在欣赏洒落其上的皓月明光,但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淡淡温柔,仿佛有月光化在了他的眼中一般。

海净不明所以,在旁小声问道“小师叔,有什么事吗”

“今夜会起风。”如一道,“关好窗户。”

海净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如一道“你过片刻,去端容君屋中,提醒他们关窗。”

海净“啊”

如一摘下面纱,朝屋内走去,自语道“总有人不知身体方愈,只知贪凉。”

海净没敢问为何如一刚才当着其他两人的面不说这话,悄悄伸出小脑瓜,学着如一方才的样子,望了一眼他方才盯望着的地方,心脏没来由地砰砰跳起来。

小师叔和云中君又吵架了

回到房中,封如故脱下外罩,滚在床上,用被子掩住脸。

封如故懊恼道“我叫他太狼狈了。”

从方才起,常伯宁便在旁听到了一切,心里酸涩得紧,便尽力想找些话来说,分散他的注意“他似是起疑心了,今日去寻我时,他特地问了我你们以往的事情。”

封如故一骨碌坐起身来,盘腿道“师兄说了什么”

常伯宁如是这般描述一遍,末了不放心道“这样可以吗”

封如故枕回枕上“差不多吧。”

常伯宁向来信任封如故的判断,只是他心中仍存余悸“我终究不是你,这样瞒,能瞒到几时呢”

封如故没有作答,只背对向常伯宁。

常伯宁心疼了,伸手想要去抚他的耳朵。

自从十年前受伤以来,封如故气血两亏,耳朵、嘴唇常缺血色,总显得可怜,叫人忍不住想抚上一抚,并替他捂住,好好暖一暖。

封如故对此浑然不觉。他眼前尽是自己于万千花灯映照下,从如一手中抽出手时,如一在一片璀璨灯华间渐渐灰败下去的面色。

封如故面朝向墙,自言自语“我还是叫他太狼狈了。”

常伯宁悬在他耳侧的手指一停,嘴角上扬,似是要笑,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手也垂放在了床侧,拈起一角床单,反复揉捏着。

在二人两相静默间,他们的门从外被笃笃敲响了。

外头是海净清亮的声音“端容君,还有云中君,今夜有风,请关好窗户。”

他顿了顿,又中气十足道“是我小师叔关心云中君,是而才叫小僧来提醒的”

如一所居的别院里传来茶杯险些倾覆的脆响。

用传音秘术之法悄悄偷听那侧动静的如一“”

如今这小和尚是越来越放肆了

海净传完话,便静静守在门口,等一个回话。

封如故仍然面朝床里,眼睛微闭,嘴角却扬起了一点笑。

他扬声道“谢海净小师父,麻烦传句话,娶妻娶贤,我封如故若要娶妻,定娶如一居士这样的女子。”

海净心里知道,他家小师叔因为相貌失于艳丽,常被人调侃,是而最不喜欢别人将他视作女子,更年轻的时候,甚至在寺里被人调笑成美艳小尼姑,云中君这话若是传到小师叔耳里,二人轻则争执,重则冷战,实在不妙。

因此,海净自觉责任重大。

这二人吵架,自己应当居中调停,也算得上一桩小小的福报,于是他跑回小院,在院外提炼了一下封如故话中的重点,再次传话道“小师叔,小师叔云中君说多谢你的美意,他还说,他喜欢你这样的关心。”

这青砖黛瓦马头墙虽是好看,却隔不了音。

远远听到海净的声音,封如故问常伯宁“我是这个意思”

常伯宁失笑。

另一边,如一把他的那番话听入耳中,冷淡道“他喜欢不喜欢,与我何干”

海净“”这话很难传啊。

他速度放慢了些,一步步走回封如故所居院落。

等到门口时,他已有了主意。

海净道“云中君,小师叔他又在打诳语了,他说不在意,实则心里非常欢喜”

如一在远处听得忍无可忍,红着脸推开窗户,怒声道“海净”

海净没想到这两处这么不隔音,吃了一吓后,自知惹祸,脖子一缩,灰溜溜跑了回去。

封如故在内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

他重新倒回床上,心情松弛了许多。

他家小红尘真是单纯可爱得紧。

见封如故欢喜,常伯宁一面跟着他欢喜,一面忍着喉咙里那点没来由的酸气,轻声道“如故,他对你的心思我看不像是对你无意。若你喜欢,我便继续做他义父,你们将错就错,也不差。师父与师娘也是龙阳合籍,他虽是和尚,但居士既遵佛律,也可婚嫁,我可与寒山寺住持写一封信,替你”

封如故翻过身来。

灯火之间,他的眼睛清明透亮一如十年前的少年“师兄,不是时候啊。”

常伯宁不懂了“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这种事情,只要你情我愿,何时不可何地不可”

封如故逗他“师兄,你懂什么是情爱啊”

常伯宁脸也不红一下,实话实说道“虽是不懂,但看师父和师娘,也能学得一二。他们二人便是无时不可,无地不可。”

封如故“噫。他们教了你什么东西啊。”

常伯宁疑惑“难道不是这样一回事”

封如故欣然注视着他“师兄,我愿你一生如此天真呢。”

常伯宁早已习惯被封如故这样说,但他不明白,为何封如故总是这样祝福他。

他对封如故,向来是有问题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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