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法华山之行, 注定要改变些事情。
明熙整颗心都发赌, 像被棉花塞住, 沉重的无法呼吸,再看到他完好无损的向自己走来时, 她坐在台阶上,嘴角翘着保持着笑容,心里想的却是这个情深不寿的男人, 竟然是她的, 太神奇了。
“怎么了”费忆南接完电话, 走回来看到她傻笑着看着自己, 凝眉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你竟然会飙车啊。”明熙似笑非笑望着他。
费忆南立即侧眸去瞥晓晨, 里面警告意味浓厚。
晓晨吓了一跳, 他素来怕费忆南, 这会儿知道自己多嘴了惹嫂子担心, 但那些事是事实存在的, 嫂子知道了管管他也没有坏处,于是嘿嘿笑着转移话题, “我哥现在不玩了, 明熙姐你别担心, 我领你们去拜佛吧。”
法华山现存百余座寺,全部拜下来一天都拜不完。
好在历史悠久颇负盛名都在山脚法华镇上, 也称法华街,法华街有老街与新街之分,新街两边商店琳琅满目, 晓晨是当地人,每每领游客烧香时,只走最必须去也最需要的九座寺庙而去,当然费忆南当年走的不止九座寺院。
此刻,明熙是属于游客身份过来的,晓晨只带她拜九座。
“这是化城寺,当年的开山祖寺,距今一千五百多年历史。”晓晨领着夫妻二人进的第一座寺庙便是这宏伟的化城寺,“明熙姐,进寺庙男跨左脚,女跨右脚,中间为空门不走,先左边进,右边出。”
“好。”明熙听着晓晨的话,抬起右脚跨进大雄宝殿三道门中的左边门,费忆南在后面跨左脚进来。
明熙站在殿中,未曾抬头,便已经被深深震撼。
她忽然体会当年费忆南死马当活马来到这里的感受,即使临时抱佛脚,信或与不信,都不是要紧的,重要的是这沿山的百余寺给人内心的庄重清明之感,人来到这里便一下子被洗去铅华,仿佛变成浩瀚宇宙中的一蜉蝣,出生死之外无大事,贪,怨,嗔,痴,回过头来,令人不值。
也许他就是从这里变了。
让那些车子落了灰尘,让身体的肌肉速度长上来。
所以当她苏醒时,才会看到一个初见面便叫她欣喜若狂,一见倾心的完美形象的男人,包括身体与心灵。
他都是优秀的,毫无挑剔。
“下一座,我们要去求平安,事业,文书。”拜完化城寺,拾阶而上到达旃檀林,“旃檀林建于清康熙年间,寺内共有三大殿,分别是大悲宝殿,华严宝殿,大愿宝殿,明熙姐,你看的那些小孩子在拜的那边门,所求的是文书,咱们大人就不要凑热闹了。”
明熙听着就笑了,望着眼前这年轻的男孩子开玩笑道,“你当年若是诚心拜,想必学历不会止步高中。”
“我是没办法,从小没人管,不知道学习的好,等知道时拜也晚了。”
明熙被逗乐。
跟着这个看着不大,个子也不高的小家伙依序往下面的寺院继续拜。
沿途香客游人络绎不绝,还有抬轿子的,明熙好奇地打听了下价格,四百八十一顶,但沿途可换人上。
她是不敢坐,怕摔下来。
走了一会儿,她十分口渴,从费忆南背后的包里掏出沃柑,和其他游人一起坐在月身殿下的回廊上休息,补充食物。
晓晨长得很黑,但精干,双手充满了劳动人民的艰辛痕迹,是个很能干的小伙子,听说最近又准备扩大客栈,把房子往山后面使劲扒,他本来忙地脚不沾地,是费忆南一个电话,让他从那状态里脱离。
“我们全家都休息了,准备迎接你们,但没想到你们竟然住在山下都不来我这里,而且下午就走了。我妈都有点伤心了。”晓晨说着可怜巴巴的眼瞅了费忆南一眼,似乎想把自己母亲搬出来,让费忆南心软,在客栈休息一晚。
“我说了不算。”费忆南没理他小狗一样的惨样子,轻飘飘的眼神径直飘向了明熙。
明熙朝他瞪了瞪眼,然后生气地跟晓晨说,“你觉得是我能做主的吗我来前都不知道你。”
“那你们晚上住一夜再下山,这个你能做主吧。”晓晨又可怜巴巴把希望寄托在明熙身上。
“晓晨。”明熙笑了,“实在不好意思,下午定好了去南城,我宾馆都提前预付了。不去太浪费了。”
“唉,你们果然是夫妻。”晓晨摸着后脑勺叹气,“一个比一个固执。”
“好了。”费忆南这时候从石凳上起身,拿手里的矿泉水瓶象征性地敲了敲他脑袋,声音夹着浅笑,“好好干的你的事业。下次来的时候再聚。”
普普通通一句交代,晓晨不敢有任何反驳,他点着头,一时隐忍地厉害,似乎肩膀都在克制的抖。
明熙往嘴里塞着沃柑的动作戛然而止,睁大着眼看这一幕。
对晓晨而言,费忆南如他再生父母。
他当年落魄时,才十九岁,很容易走邪路子的年纪,也干过很多邪路子上的事,费忆南给了他资金,给了他建议,让他现在过上幸福又安稳的日子。
他感激他,他全家人都感激他。
可对费忆南而言,晓晨不过是他路途上遇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何须放在心上。
晓晨意识到这点,也知道费忆南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对方的人生与格局早不是自己可以攀登的,他崇拜他,也仰望他,所以也失落。
“要不,我就留下来住一晚吧。”明熙看人家小伙子都要哭了,当然身为女性,她肯定是好说话的,不就是住一晚么,南城那边定金才多少钱啊,浪费了就浪费了,人小伙子对他们夫妻的感情才值千金。
她拼命拿眼神示意费忆南说个同意话,却不料这男人剑眉紧凝,一句话不说就转身离开了。
明熙无语。
“他不喜欢男人掉眼泪。”晓晨抹着眼泪,坚强地吸了吸气,口齿清晰的说了一句。
“男人为婆婆妈妈的事流泪是不太好。晓晨,你加油哦,下次我来的时候,希望看到你规模更大的客栈。”明熙给他加油鼓劲,同时从包里拿了水和沃柑继续塞给他。
她不知道费忆南干什么去了,也许是上厕所呢,所以没打算管他。
她随意地问晓晨,“刚才我们一入园区,那座超大的寺院,你怎么没带我们去”
“哦,那是袛园寺,不过那里一般是家里近年有过世的人,才进去超度。所以没带你们去了。明熙姐,你是要进去给谁超度吗”
“不是,”明熙笑容渐淡,“随便问问。”
“好,那我们在这里等哥,他可能去卫生间了。”晓晨不疑有他。
“我先去街上逛一逛。”明熙说着就站起来,把包留给晓晨拿着。
晓晨在原地守着包,看着这对夫妻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分别往两个方向而去,百无聊赖。
......
袛园寺建于明代,是法华山四大丛林之一。
千百年来,香火繁盛,僧众如云。
但奇就奇在,袛园寺是临街与景区检票口的一座寺庙,一旦进入寺内,外面的纷杂似乎都听不见了,只有人心,梵音,相辅相成。
费忆南从大殿门前纷繁的游人中穿过,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明黄色的僧舍依山而建,有一段未铺完成的水泥地,还是黄白的泥土,与四年前比面目全非,唯一巧合的是此时偏殿门前坐着晒太阳的老和尚,还是当年的那一位。
“你又来了。”老和尚慈眉善目,见到他直直就笑了。
“您还记得我。”费忆南心口一动,黑眸直直地望着老者。
“我不记得你,我是记得那枚戒指。”对方露出一个笑容。
费忆南抬起手背,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眸色渐深。
当年他来时,明熙生死未卜,拜过那么多佛,走过那么多庙,没一个能安下他心,袛园寺是最后一站,他心中话太多,找了一座偏殿来拜,朝菩萨说了很多话,但其实来来回回就只有一句,祈求她好起来。
可当时他太瘦了,低头跪拜的时候,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地滑落,在光亮的地砖上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老和尚于是在殿外看到里面那个高大又形销骨立的男人跪在菩萨面前失声恸哭。
他觉得那是菩萨的暗示,他与她的婚姻结束了。
草木皆兵。</p>
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