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扮上了恩爱,就再没有分房睡的道理。
章立丘乖乖跟婉华回了房,关上房门冷冰冰地道:“你里我外凑合一宿吧!你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
“不。你打地铺。”婉华语气平静又坚决,不容章立丘反驳。
“大冬天的。地上湿气那么重怎么睡?云婉华,你适可而止,大不了我还去书房睡。”章立丘的火气上来了。
婉华坐到镜前,慢条斯理地卸着钗环道:“随你。不过明天就要上北平了,我要是你,会权衡好利弊再说话。”
想到那个人,章立丘胸中翻腾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他识趣地让步道:“好。一夜而已,睡地上就睡地上。你帮我把褥子铺上吧!”
婉华用沾了水的巾子认真擦着眉毛,没搭理他。
章立丘见婉华稳稳地坐在镜前,不像要帮忙的模样,忍住脾气道:“总不能叫丫环们进来帮忙吧?”态度较之前好了许多。
“二少的手只是摆设吗?”婉华指着红漆的大衣柜道:“褥子枕头都在那里,你自个儿铺吧!少爷脾气对我没用。”
“我真的铺不好……”章立丘有些窘迫无措。他并不是完全不会,只是铺得不如别人齐整松软,他对于被窝又有些挑剔,在自个儿胡乱铺的地铺上是很难睡好的。
婉华起身走到床边,和衣躺进被子里闭上眼道:“那就睡地板上吧!只要你不嫌凉。”
这一夜婉华没怎么睡。她得时刻防着章二,根本不敢真的睡过去。
其实昨夜让章二睡书房是最省事的,可她存了心要让章二吃点苦头。
不出所料。章二睡在冰冷硌人的地上,难受得哼哼唧唧叫唤了一夜,她听着又舒心又悦耳。
章立丘天不亮就起了,结果婉华起得比他还早,正坐在点了油灯的桌前翻着什么书。
“二少醒了就把枕头褥子收拾好出去吧!我要换衣裳了。”婉华放下书,冲章立丘笑了笑。
昨晚她没怎么睡,除了享受章二寐不能安的痛苦,还在思量一件事。
往后真到了离开章家那日,章二或许会求之不得干干脆脆地离婚。可章家别的人呢?章二那种外强中干的草包性子,未必顶得住章夫人施加的压力。她得想个法子把章家人紧攥在手里才行。
她并不想如何为难章家,反正章家想贪的东西一分都贪不着。至于嫁妆,就当买了个“夫君”哄老爷子开心吧!虽然以章立丘的人品相貌,远不值那个价。
章立丘这次没发脾气闹别扭,乖乖照做了。
阿千送热水进来的时候,脸上不知为何没有了昨日的开心。
婉华见她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担心地问道:“谁惹我家丫头不开心了?等到了北平,我带你把好吃好玩的都试一遍好不好?”
章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阿千这孩子是真心向着她的,她也只愿对阿千好。章二不辞而别以后,她在章家成了个笑话,下人们也不把她这个二少奶奶当正经主子,阿千因为是刚进府的,又向着她,在下人堆里没少受气。后来她借章夫人之手收拾掉几个人后,糟心事才渐渐少了。
不过二房有个叫阿中的在章家伺候多年的丫头,对她一直很敷衍冷淡,她也不在意。
阿千摇着头道:“夫人有事吩咐,我不能陪您去北平了。您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箱子我帮您收拾好了,路上您让二少爷多帮忙拎着些……”她还是信不过二少爷,怕少奶奶跟着二少爷到了北平,人生地不熟的会吃苦头。
“有什么事是非得你去做的?”婉华没想到阿千不能去。她和阿千都没去过北平,这次本来想带着阿千一起见见世面,也给阿千照张相片的。
阿千仍是摇了摇头。
“呆会儿我跟妈说。”
最后阿千还是没去,不管婉华怎么说,章夫人始终笑盈盈地拒绝了。
她亲热地拉着婉华的手道:“车上只能坐两个人,她跟着不方便。再说了,你跟立丘难得独处,有什么事你俩互相照应着就是了。”
婉华争不过。阿千毕竟是章家的丫环。
她以后离开章家的时候一定要把阿千赎走,为免阿千日后成为章家威胁她的把柄,有的事得抓紧办了。
婉华拎着小手包在章立丘的搀扶下坐上了芒子的车。她没带阿千准备的箱子,嫌麻烦,多带些钱,到了北平真缺什么再现买就是了。
章立丘也只有一个小皮箱的行李。不过他的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是章夫人帮他准备的给老丈人云升的赔罪礼。
“妈。外面风大,别出来送了。”婉华贴心地嘱咐章夫人道。
章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对不省心的二儿子道:“立丘。到了云家懂事一点,路上照顾好婉华啊!”
章立珠看母亲讨好云婉华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视线扫过大嫂钟氏头上戴着的蕾丝发网,心里愈发烦燥,她凑到钟氏耳边话里有话地道:“大嫂家也曾是几代为官的,竟还不如一个暴发户家的丫头。”
云婉华送的发夹她也收下了,不过没有戴,再喜欢也不会当着云婉华的面戴。
她也不觉得这么做没骨气。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东西,凭什么不要?
钟氏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可她对婉华没有半点不好的看法,只是对偏心的婆婆失望,对堕落的男人失望。
去往云升米铺的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章立丘臭着脸,婉华则没什么表情。
下了车,等芒子走远后,婉华斜瞟了章立丘一眼,淡淡地道:“笑!”
章立丘深吸口气,无奈地挤出个难看的笑。
一大早的,米铺里的几个伙计正忙着把大米、小麦、大豆、小豆、芝麻等倒进收拾干净的斗柜里。
婉华挽着章立丘的臂弯,二人肩并肩走进店里。一呼吸,店里五谷杂粮的味道让人安心。
“小姐回来啦!”伙计们见了婉华都很开心,可看到她身旁站着的章立丘,目光又都冷了下去,敷衍地唤了句:“姑爷。”
盛哥儿正在后院伺候云老爷子穿衣,听到外面店里的人似乎在说婉华回来了,笑着对老爷子道:“云叔。好像是婉华回来了。”
云升五十不到的年纪,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消瘦,可从前的那股子精气神还在。他系上褂子的领扣,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笑容:“昨天雪大没有回家,今儿天一晴就早早地来了。你赶紧去买菜,婉华爱吃牛腱子肉,去晚了就没了。”
盛哥儿没告诉老爷子,婉华昨天从门口路过的事。更没告诉老爷子,章立丘那孙子从北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