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学堂的陆续开设, 让王府的开销十分紧张。
老王妃带头削减了一半的用度, 萧阮自然也紧随其后,这大半年来, 王府上下都养成了勤俭的习惯。月初的时候, 账房过来把每年的开销大头和萧阮来禀报了一下,把几个不必要的修葺都取消了,唯有看到罗蔺氏的这一项时, 萧阮迟疑了很久。
照常理来说,罗蔺氏早就嫁出去了, 罗府的修缮和王府没有半点儿关系,萧阮很纳闷, 为什么罗蔺氏会到王府来支取银两。
账房告诉她,这是这几年来的常事了。自从罗蔺氏的丈夫去世后,老王妃怜她一个人要支撑罗府门楣,儿子又跟着蔺北行在外面征战, 便总是尽可能地多加照应, 这一来二去的,便养成了罗蔺氏朝着王府伸手的习惯。
前年罗蔺氏以修建别庄的名义要走了一大笔银子,去年罗家的铺面亏损太厉害,又来拿走了一大笔救急,今年则是以修缮罗府的名义来打秋风了。
以往王府手头宽裕倒也没什么, 可现在连老王妃都以身作则削减了用度, 总不能整个王府再次紧衣缩食, 把银子拿出去替罗府装点门面吧更何况, 这修缮府邸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稍稍缓上一缓,等到下半年了再想办法也不迟。
萧阮便和老王妃去商量了一下,最后定下了暂缓的决定。
没想到,罗蔺氏遣人过来问了两次之后,今天亲自过来兴师问罪了。
“王妃,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姑姑,那我少不得要倚老卖老一下,”罗蔺氏冷笑了一声,“是,你现在得了王爷的宠爱,自是可以为所欲为,可我们罗家也是在刀光剑影里跟着王爷闯过来的,现今这西南的大好形势,有我们云罡的功劳,也有我们罗府在背后鼎力支持的苦劳,我们和王爷,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就不信,王爷能被你蒙蔽一辈子。”
“姑姑,我敬你是长辈,你这妄语我也不想和你计较。”萧阮沉下脸来,“ 修缮罗府的银两,现在王府没有,你再来逼迫我也没有用,等日后封地的岁贡上来了,我会第一时间替你排上,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请回吧。”
这口气强硬得很,没有半分软话的迹象,罗蔺氏气急“没有银子那还不是都给你拿去办什么学堂沽名钓誉了你在外面替你萧家替朝廷收买人心,连累我母亲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过苦日子,不孝之至”
她正说得兴起,忽然之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原本几近疾言厉色的神情一收,变成了一脸的凄婉,哀哀地哭了起来“可怜我的夫君,和北行的父亲一起浴血奋战,为了西南丢了性命,他怎么能想到日后北行会娶了这样一个妻子,用尽手段离间我们蔺罗两家的关系,苛待北行的祖母、欺负北行的姑母,这还有脸没脸啊正成啊正成我这样还不如当时就一头撞死跟着你去了”
这一声声的哭诉听起来凄楚悲凉,虽然明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不能生气发火,可不知怎的,今日萧阮一阵心浮气躁,喉咙里仿佛被卡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耳旁一阵嗡嗡作响。
禾蕙一看她脸色不对,立刻上来扶住了她,木琉更是个炮仗脾气,毫不客气地回嘴“呸,也不知道是谁不要脸,都嫁出去二十多年了还往娘家要钱,真把王府当成你家的后院挖空了才善罢甘休”
“呸,你这个一个丫头居然也敢”
“住口”
一声怒喝传来,大伙儿齐齐转头一看,老王妃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之后,罗蔺氏哭哭啼啼地扑了上去,抓住了老王妃的手哀哀地道“母亲,你看看,这下人都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正成为西南流血,落得身死的下场,我却还要如此忍辱偷生,我”
“蔺萍茹,我看你这三十多年都白活了”老王妃厉声道,“还没有一个小丫头有见识,便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是活该,是我太纵容你了”
罗蔺氏呆住了“母亲我我是为你抱不平,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正是要享清福的时候,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的花言巧语,把钱扔进办学堂这样的无底洞便宜了那些贫贱之人,有什么好处”
老王妃连连摇头,一脸的失望“好,很好,你父亲、你哥哥拼死要护着的西南子民,成了你口中的贱民。你目光短浅到只能瞧见你罗府的朱门碧瓦,只惦记着你罗府的修缮银两,你你不配做我们蔺家的女儿”
罗蔺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老王妃看了一会儿,浑身颤抖了起来,转头凶狠地朝着萧阮踉跄了两步“你你这个恶妇居然哄骗得我母亲对我”
萧阮张了张嘴,刚要叱责,一阵晕眩袭来,她一头往前栽了下去。
禾蕙一把拽住了她,下人们一拥而上,慌了手脚。
“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快,快去请小宇大夫过来”
萧阮躺在床上,脑子里晕沉沉的,胸口翻江倒海一样难受。
卧房里光线幽暗,门外有“嗡嗡”的说话声隐隐传来,禾蕙坐在她身旁,一手用巾帕擦着她额角的虚汗,一手掐着她的虎口,焦灼地问“王妃,你感觉好些了没”
蘸了水的帕子带来了一丝凉意,萧阮稍稍清醒了一些,低声问“我这是怎么了祖母呢别吓坏她了”
“小宇大夫来看过了,正和老王妃在外面说话呢。”禾蕙低声道。
萧阮半支起身子,刚要起来,门被推开了,老王妃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阮儿,快躺下,喜事啊,大喜事”
萧阮的脑子还有点木,一时回不过神来“什么喜事”
“傻丫头,你有喜了。”老王妃眉开眼笑,“从今儿开始,你旁的事情都不许给我操心了,好好地给我养胎,但凡再有别人到你面前来多一句嘴,全都给我拖出去赶走,你们都听仔细了吗”
候在房里的嬷嬷婢女们齐声应“是”,一个个眉梢眼角都喜气洋洋。
“我有喜了”萧阮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本因为罗蔺氏而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脚发软。
要知道,蔺北行说她是不易有孕的体质时,她已经做好了一年半载都不会有孕的准备,只等段琪安回来再好好想想法子,没想到这才过去了没两个月,居然就喜从天降了。
老王妃喜滋滋地点了点头“你这是头胎,一定要仔细将养,你姑姑那里我已经命她闭门思过三个月,不许再来打扰你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对,都是我以前惯她的恶果,让她越来越不知道满足了。日后就算王府手头宽裕了,若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也不能再拨银两给她,她若是再闹,我便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萧阮“嗯”了一声。
老王妃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高兴地走了,临走前特意叮嘱“阮儿,北行那里我先不告诉他,等他回来了,你吓他一跳,看看他是个什么傻样子,到时候你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萧阮抿着唇笑了。